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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阿里記事本》44 白居寺的經
轉個身，就看到這堆砌在木架中的佛經
近身瞧，經本陳舊，也佈滿塵漬，更有一股沉悶的油潮味
如是愛讀書的人，看到這麼多的經，一定會感到雀躍與震撼
我不愛讀書，但曾讀過經，看到整牆的經，心頭升起的卻是一股沉重感
從很早以前，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腦海中就有這麼一個景象…
一棟木造的閣樓，挑高的窗廊，陽光，肆意又溫暖的從頂窗中，傾洩而下
裡頭，順著牆櫃的，由地到頂的，井然有序的，擺滿著各種經文，與各式卷匣
裡面，有無數個忙碌的印經員，在那兒，愉悅的，平靜的，寫著，刻著，印著
這裡面的每一本經書，都是他們一字一句…刻出來，印出來，裝裱起來的
這經書裡面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每一段咒，每一篇文，每一本傳，每一套冊
都是他們的精神導師，每一次講經，每一次說法，每一次開示，每一次啟發…時
的言，的語，的觸動，的火花
他們，每一次，都在一旁，按捺心中的悸動，一筆一字的記錄
回來後，立刻將這些智慧的言語，寫成傳，刻成版，印成經，裝成冊
然後分門別類的，納藏於這木造樓中
給，欲求智慧的人，閱讀
讓，欲求精進的人，參悟
這棟挑高的木造閣樓，在中原，會取名叫藏經樓
在那兒，他們很文雅又低調的，稱它為「文閣」，意為「智慧之海」
文閣，後來，毀於一場掠奪，一場戰火
當時……
文閣中的印經員，為了保護這些智慧結晶，以肉身，抵擋四方殺戮
他們手牽著手，肩並著肩，胸靠著背，一層又一層，橫身站在階前
手無寸鐵的，阻擋手持戳戟利刃殺紅雙眼欲入文閣的外族
這些外族看到這麼一大群人圍守著一棟樓閣，心中狂喜
認為，這麼多人看守的地方，絕對是寶物如山；因此舉起兵刃硬闖這人牆
這群忠心的印經員，在阻擋的過程中，在利刃來回刺身中，一個一個倒下
最後，剩下一名印經員，還站著，他望著腳下身首異處的同袍
他，完全沒有恐懼的，張開雙臂的，與手握滴著鮮血兵刃的外族對望
許久，外族們內心感到震攝與納悶，是什麼力量支撐他，死守於此？
最後，這名印經員，被後頭不耐的外族衝上前舉刀砍下他敞開的雙臂
鮮血噴濺在樓閣的門窗上，他睜著雙眼，面無表情的，倒下
外族踏著屍體爭先恐後的生怕慢了一步會少得到一件寶物似的衝入文閣中
才知道，這樓閣裏，只有一疊疊、一本本的經書，什麼金山與銀山也沒有
才知道，費了這麼大的勁兒殺進來到這裡，竟然全都是一堆不值錢的廢紙
才知道，這麼多人抵死保護的，竟是這些餓了不能吃，只能當柴燒的木頭
於是怒火中燒，一把惡火，燒了這座樓閣，也毀盡了這流傳千年的智慧海
場景拉回來…
在白居寺的內殿中，又看到順著牆櫃由地到頂井然有序的各種經文與卷匣
看著滿牆、滿櫃的經，心中只有一個想法…
當，大限來時，不知道寺中僧人，會不會如文閣印經員般的，捨身護經？
還是那句老話，不知道！
我只知道
從唐朝以降這千餘年，有歷史記載的幾次爭權、衝突、出走…事件中
沒有看到為了經書而站起奮力劇爭，或是，為了經文而放下意識型態
看到的，都是，棄經而去，以及，捨經而遁
我還知道
文閣中的經文與卷匣，每一本，每一頁，都明淨，也整潔
不像畫面中看到的，那麼多灰塵
拍完漢軒站在經牆前的照，一旁的啟軍問說，我有沒有唸過經？
我說：
「以前，我也讀經，現在沒讀了」
「唯有，離開經本的框，才能站在這兒，盡情的拍照，敞胸的講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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