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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藏阿里記事本》78　體驗人生

今天一早沒煮早餐吃就拔營出發，預計連趕兩天的行程，直接到神山
到神山之前，中午12點，早餐還沒吃，午餐沒著落
還要開兩個小時以上的車，才能到聖湖旁一個有人煙的地方，吃到熱食
在一個不知名的湖旁，迎面而來，一位獨自騎自行車的外籍自助旅行者
難得在荒原遇到個人，又在這海拔動輒 4000～5000 公尺高的地方騎自行車
這猶如他鄉遇故知，當然要停車，就算點個頭也好
我們下車，啟軍用外語上前打招呼
想不到這位宛如荒野大鏢客的旅行者，開口第一句話竟然是主動跟我們要熱水！
做什麼？
為的是沖一杯泡麵來吃
由此可見，他餓壞了！

事實上，我們也餓
但一路上在車裡間歇吃一些肉乾、餅乾、巧克力等乾糧，所以沒那麼餓

在海拔這麼高，生活艱難的無人區
能有機會幫助到別人，是一種福氣
啟軍回到車上拿出保溫瓶
裡面裝著昨晚煮麵時為了給我和漢軒洗臉，舀溪水多燒的熱水
外籍騎士從背包中拿出鋼杯，把大地當餐桌
拆開泡麵、調味包的包裝，一起放入鋼杯中
啟軍對著外籍騎士拿出的鋼杯倒出熱水
但，倒出來的水已經沒有很熱，他連說，沒關係、沒關係……
啟軍一面用外語跟他聊

他說
他單人獨騎，從土耳其、巴基斯坦、喀什、獅泉河、神山、聖湖……
預計終點是上海，如果還行，就再北上往北京去
他，幾天前，已過神山，到過聖湖；今天騎到這，遇到我們
這趟自行車的自助旅行，從出發到現在，已經騎了三個多月
後頭，還要騎五個月，如沒意外的話

啟軍問他，騎這麼大老遠的目的是什麼？
他說，他想體驗人生

當場就想
人生何須刻意體驗？
只要勇於面對自己的人生，就是最深層的體驗！
當時看著他滿臉風霜又被紫外線灼傷的臉龐
我覺得，他的舉動，就如同他跟我們要熱水沖的那一杯加了調味包的泡麵般
他是在燃燒有限的生命，為的只是得一碗五味雜陳只夠他一人回味的什錦麵

因有事未了，不能多耽擱，獨行騎士吃完泡麵，拍了合影照，便各奔前程

一台四輪驅動大馬力的越野車
一輛靠兩腳踩才能走的自行車
車頭相對，交錯而過，互相往反方向而去
兩車上的人，都在追尋心目中的目標
且彼此都堅持，自己走的方向是對的，自己選的道路是正確的

我們急著走，是為了節省時間
騎士慢慢騎，是為了耗掉時間
時間很珍貴，但在每一個人心目中的定義卻不一樣

我們達到目的，回程時，又遇到他
那是七天後的事
但他，只騎了我們一天車程的路
他，還是一樣
一臉疲憊，滿身灰塵
別看照片中豔陽高掛，看那斜影，看了手錶，其實已經晚上八點了
我們跟他說，要到前面一個多小時車程的溪邊紮營夜宿，邀他一起來
一起喝碗熱湯麵，雖然也是什錦的，但最起碼是有料又紮實的麵
但他說，算算腳程，那他還要騎一天才到得了

他手指前方，說，兩個小時，騎快一點，都不歇息，最多只能到達那座山
而我們，約莫十來分鐘就能翻過那座山

最後，拍完「到此一遇」的照片
送他一些巧克力、肉乾、麵條、熱水……等食物，還有一句「祝福」
我們就分道揚鑣，繼續走我們的陽關道
而他，當然是繼續過他的獨木橋

回到台灣，個把月後，整理照片時，看到這幾張像片
看看日程，我們比他晚出發，現在已經回來了
翻開地圖，替他算算腳程，這時應該還在藏區，尚未進到雲南境內
現在的我，已經整理思緒要進入生涯的下一階段；而他，還在山路上騎車
不知以後他會怎麼詮釋這段旅程？
但就我來看……
「體驗人生」的方式很多種，為什麼偏偏要選擇這種最浪費時間的？
想必老人家常常告誡我們「一寸光陰一寸金」「要珍惜時間」的人生道理
跟他肯定是說不通的

我當時在筆記本中寫下「佩服」兩個字，讚揚他的勇氣
但是，我自始至終都不贊成他的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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